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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期 >
1999年6月
義人在異鄉
      陳世豪

 

十年前初次接觸台灣基督教宣教史料文獻,裡面記載馬偕博士受上帝感召,在那個遙遠的清代末年,由加拿大來到各方面都落後相差甚遠的台灣,面對猜疑、排斥,完全無法保障安全的環境,蓽路藍縷宣教。在瘟疫瘧疾死人無數時,以現代的醫藥技術搶救生命,也因而為基督得著靈魂。興學校、辦教育,以較現代知識將百姓由迷信偏執中拯救出來,這也成為台灣現代教育的開端。

其實馬偕其人為宣教士,但心志與國度的胸襟遠在今日我們對宣教的概念以外,既來台灣,並無任期制的狹隘;後來娶台灣人的養女蔥仔為妻,收養大群台灣孤兒,使孤兒能以偕為其姓,兒女皆習台語,並延續第二、三代的服事,足見其人早已跨越原先的種族優越感,以埋骨台灣的壯志,與斯土斯民合而為一,觀其事工的實質與規模,著眼點早已不在傳一個「教」,而是實際有所作為的,在蠻荒瘴癘,福音未及之地,打造上帝所應許的天堂,因馬偕、馬雅各這些先賢的拓荒,使原為福音化外之地的台灣竟在幾十年的努力後,有2%的人歸主;馬偕初入台灣時被愚民潑糞,咒罵其為紅毛蕃,到後來艋舺(今萬華)人稱其為艋舺恩人。足見其對當地百姓貢獻之大,影響之深。

中日甲午戰後,台灣割讓予日本,日人治台,禁止台灣民間宗教,強迫每家每戶奉祀日本神道教之天照大神,基督教也在禁止之列。馬偕求見第一任日本在台總督乃木將軍,求其勿關閉福音之門,乃木感念馬偕對斯民斯土之情,對社會教化貢獻之深,嘆道:「見義人受苦,乃志士所不忍卒睹」,表明有志之士不忍見如馬偕般的義人受苦,遂通令憲警,不可攔阻馬偕福音事工,並加以保護,免受地痞與藉迷信舉事暴亂的暴民騷擾,因此在日治時代,福音反而穩固興旺,其影響所及,當時台灣社會主流精英有一大部份的比例信主,基督徒人數雖少,但對社會的影響頗大。


先賢遺緒湮沒於流逝的歲月

乃木不信主,但因馬偕身在異鄉的義行,而以他為義人,這點我很能體會,他的義行並不在狹隘的「教」的宗教認知上,主藉著他以幾十年的光陰在台灣打造基督的國度,其事工因實質堅實的根基,使我們到而今仍深受其惠。但近幾十年來,台灣社會、經濟,有了長足的進步,人口一如世界各國的潮流,往都市集中,大都市裡人文薈萃,資源財富充沛,大體上已不若馬偕初抵台時的蒙昧蠻荒狀態,在現代都會中,因各種資源多,早期如馬偕、馬雅各先賢為台灣先民所帶來的幫助已漸漸不因缺乏而被感到迫切需要。而教會因不易跟上社會文化進步的速度,逐漸喪失整個福音事工在新世代的著力點。馬偕等先賢體察百姓的需要,義人埋骨異鄉,打造基督天堂的遺緒已漸流逝,取而代之的是較為退化的宗教事業,基督的國度原本何其寬廣豐富,可是現在卻萎縮的僅剩純宗教活動了。


在鄉村看到馬偕時代的需要

現代化政府功能極強,醫療、教育、濟助貧病孤苦等社會公益事業在公權力的行使之下,俱達到略具完善的規模,早年宣教士以進步的知識技術與善行,填補社會需要的情況總讓人覺得已不復被需要,尤其在大都會中,人才、資金、資源匯集時更是如此;有時不禁想到,馬偕若於現代再來台灣,他又能再做甚麼呢?

使徒若群聚在耶路撒冷,就無法體會到世界真有福音的地極存在。因著上帝的帶領,使我在偶然的機會中,接觸到鄉村與山地的福音事業,坦白說,那是頗強的心靈震撼,在那裡見不到都市中的資源豐富與人才濟濟,給人的印象只是凋敝、缺乏。因無發展的機會,青壯人口出走,剩下的常是老弱婦孺。就福音事業而言,那更是貧瘠,因為這裡是不會有任何的名講員或宗教活動團體涉足於此的。迷信成風,在貧窮的土地上卻寺廟偶像林立,救恩的信息在此幾無聽聞。我們常發豪語:傳福音到地極,但在大都會區以外,荒涼的鄉村,在我看來,已是不折不扣的地極了。坦白說:馬偕若是今日到台灣,在大都會中,行醫療、辦教育等義行恐無著力之處,但若離開都會區,來到鄉村,那廣大的地域與禾場,必可使當年的義行再度發揚光大,使基督的國度在鄉間再度被打造起來;因時代雖進步了,但對福音志業的缺乏實在與清末馬偕初抵台灣時沒有甚麼差別;在極偏遠的山區,我們總看到還是有基督徒的醫療人員或醫療宣教士,以捨己的心志,在困難的環境中努力做工。看到這些,內心豈止欽佩,更有說不出的感恩。但總覺得,那份信仰上的需要,仍然缺乏更實質的人力投入。


他們面容如天使,在他們眼裡我看到天國

有一次接到鄉福的邀請,為鄉福同工在台南做一整日的課程分享,內心感到稀奇,台灣竟有以偏僻鄉野福音事工為工作導向的福音團體,在整日的相處中,因著對他們更進一步的認識,使我眼界為之一開!在耶穌時代,有施洗約翰穿駱駝毛為衣,吃蝗虫野蜜,在曠野中呼喊,為耶穌修直來臨的道路,若問今日的施洗約翰在何處?我想大概就是鄉福這群同工吧!在他們當中,見不到都會宗教活動中常見的華麗光彩,也無慣用嫻熟的宗教言語,但在樸實無華中,看到的是一群在生活與信心中都讓人感到單純可喜的工人,因著單純的心志,散在各窮鄉,在遍佈蒺藜的土地上打造上帝的國度。因著上帝的帶領,使我更進一步的了解他們的事工,也與其中幾位傳道人有了幾次的配搭服事。使我感到新鮮的是,鄉村雖因頑梗迷信,傳福音極為不易,但傳道人卻與鄰里有著很深的互動,牧者與居民皆相熟識;相較於都會區,面對鄉野的婦孺童叟,那一大堆的增長策略、宗教活動根本毫無用處,就像馬偕來台時,不可能以佈道會或靈恩特會等宗教活動來傳福音一般,在這個「千年如一日」的環境裡,傳道人只能如一粒麥子般,埋在土壤裡,以與耶穌同死的心志,等待福音的芽穗慢慢復活,結出果粒;當我們期待慣了傳說中的「大復興」時,在這裡服事,內心只能「寧願有耶穌」,非但無法在意「富貴、榮華、聲望」,甚且連起碼的「增長」與「復興」皆不可得,好不容易在福音裡培養的子弟,轉眼間因就學、就業等原因就離開鄉間到大都會去了。但工人卻如天使般,不問地上世俗的果效與成功,在這些偏僻的角落服事失喪的靈魂,因著他們執著的心志,在他們的眼裡,我看到了天國。


義行在鄉野

在鄉野偏遠地區的福音志業,所遭遇的瓶頸與困難,雖然不一定完全如馬偕所遭遇的一般,但抱定如先賢一般的決心,以埋骨鄉村的壯志,只問耕耘,不問收穫,扎下根基,恐怕是不可或缺的。是以馬偕行醫療,辦教育,撫育孤兒,而現今鄉村地區的傳道人關懷被遺棄的孤苦老弱,乃至為過世時孤單而無人理睬的會友收屍入殮,縱然內容不盡相似,但接續先賢遺緒,在頑梗之地,打造天國的心志則是異曲同工,一脈相隨。

若問鄉福的成果,以世俗眼光來看,確實無絢麗奪目之處。但那又如何呢?以地上世俗的眼光來看,摩西原本居於埃及宮廷,享受王子的榮華富貴,卻逃命到不毛的沙漠牧羊數十年,雖帶以色列人出埃及,但卻受盡自己同胞的反對背叛,甚至自己的兄姊也與他作對,到離開世上的時候,他一生的目標:迦南美地,上帝都不准他進入。一生的勞苦,在世人眼中,以世俗的標準應是失敗的,但在上帝的眼中,摩西生命的意義與價值是何等的重與大。鄉福的事工最難的地方,即在以世俗的眼光與標準來建立自我的肯定,但那又如何呢?就像摩西一般,世人所無法了解高舉的,透過上帝的眼光,豈非看為珍貴。

鄉村福音事工的欠缺,是全台歸主復興很大的破口,祈求主讓更多人有這樣的看見,一起投入人力、物力堵住破口,但在形成廣泛的共識以前,求主幫助,讓我有更多的能力與才幹,為鄉福帶來更多幫助。

尤其近十年來,大型工業在偏遠地區造鎮,成立新工業區,可見的將來,鄉村地區會湧入很多新移民人口與新資源,如台塑在麥寮建造六輕工業區,一舉為當地帶來六位數的人口暴增,這是很大的禾場,我們千萬別再輕忽鄉村地區的福音事工,當厚集基督裡的勇士與資源,好好面對這份偉大福音事業的挑戰吧!

(作者為鄉福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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